寿宴翌日,天光乍亮,京中各府的马车便络绎不绝地停在了沈府门前。
来的并非主子,却是各府最体面的管事和嬷嬷,他们手持着自家主母的拜帖,言辞恳切,只为求得一纸“云雾寿面”的方子。
更有甚者,几家与沈家交好的侯爵府邸,已直接下了帖子,盛情邀请苏晚晚赴宴掌勺,一时间,这位谢家长孙媳的名声,竟盖过了京城所有名厨。
苏晚晚对这意料之中的热闹并不意外,她正与小杏在后厨的小院里,就着日头,整理着那些雪片般飞来的菜单和请帖。
小杏一边眉飞色舞地念着帖子上的溢美之词,一边兴奋地计划着:“少夫人,咱们先去吏部尚书家,还是先去安远侯府?听说安远侯府的园子最是别致……”
她的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哭喊与仓皇的脚步声猛地从前院传来,瞬间划破了这份宁静。
紧接着,便是管家惊慌失措的叫嚷:“快!快去请大夫!把厨房的人都给我看住了,一个都不许走!”
小杏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手里的请帖散落一地。
苏晚晚眸光一凝,将手中的菜单按在石桌上,沉声道:“走,去看看。”
两人绕出小院,只见通往前厅的甬道上已是一片混乱。
平日里井然有序的厨房,此刻被府里的家丁护院围得水泄不通,几十个厨子和杂役被圈在中央,个个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人群中央,一位身穿太医院官服的老者正抱着一个少年,神情焦急万分,而那少年,正是太医院院使林德昌的独子,林修远。
此刻的林修远,脸色青紫,嘴唇肿得像挂了两根香肠,颈间遍布着骇人的红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随时都会断气。
“是吃了府里的面!就是昨晚那碗长寿面!”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所有的目光瞬间如利剑般射向厨房的方向,带着惊疑、愤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林太医身旁的小厮哭喊道:“我家公子今早起身,念着老夫人特赐的面食,说是有益于调养,便热来吃了半碗……谁知、谁知刚放下碗,就成了这个样子!”
这话如同一瓢滚油浇入烈火,彻底点燃了众人的情绪。
“有毒!面里有毒!”“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快把做面的人抓起来!”
苏晚晚拨开人群疾步而出,周遭的喧嚣与指责仿佛都与她隔绝。
她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冲到林修远身前,未等林太医开口,便猛地蹲下身。
她的动作快而稳,一手探上林修远的颈侧感受脉搏,另一手轻轻掰开他的眼皮查看,耳朵则贴近他的胸口,仔细聆听那充满阻碍的呼吸声。
唇肿如香肠,颈部红疹,喉间有清晰的哮鸣音……这不是中毒。
“将昨夜到今晨,所有给林公子备下的食材记录拿来!”她头也不抬,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管家早已吓得六神无主,闻言立刻命人取来记录。
苏晚晚接过那本略带油渍的册子,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每一行字。
猪骨、老鸡、瑶柱、冬菇、火腿……都是寻常吊高汤的材料,绝无问题。
就在这时,她身旁的小杏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用蚊子般细弱的声音道:“少、少夫人……昨夜……昨夜为了让汤头更鲜一些,奴婢……奴婢自作主张,在给林府送去的那份汤底里……加了半钱……虾粉……”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死寂。
苏晚晚猛地抬头,看向小杏,眼神凌厉。
小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奴婢该死!奴婢只是想着海味提鲜……”
原来如此!是典型的急性海鲜过敏,引起的喉头水肿和过敏性休克!
“别哭了!”苏晚晚厉声喝断她的话,生死关头,没有时间追责。
她霍然起身,一连串命令清晰无比地砸向周围早已呆若木鸡的下人:“快!取大量的冰块,用布包好,敷在他的脖颈和喉咙处!打开所有门窗,保持通风!小杏,别跪着了,马上去熬一碗浓米汤,要滚烫的,里面加上两勺蜂蜜和三大片姜汁,快!”
众人被她镇定的气场震慑,下意识地分头行动起来。
苏晚晚又转向一个机灵的家丁,语速极快地报出一个方子:“去药房,取甘草三钱、芦根一两、薄荷两钱,用两碗水煎成一碗,越快越好,煎好后端来用凉水镇着,要冷服!”
林太医本来正要施针,闻言动作一滞,惊疑地看着苏晚晚。
这些命令,从物理降温到食疗安抚,再到最后的药方,条理分明,竟暗含医理。
片刻之后,冰块敷上了林修远的脖颈,滚烫的姜蜜米汤也被小心地撬开嘴灌了下去。
就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林修远喉间的哮鸣声竟奇迹般地减轻了些许,青紫的脸色也稍稍缓和。
不多时,那碗清凉的药汁被送了过来。
苏晚晚亲自接过,喂林修远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