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折磨开始了。
最初的阶段，哈利还能凭借意志力硬抗。他甚至从牙缝里挤出几句破碎的、针对菲斯克品味和野心的嘲讽。但很快，话语变成了难以抑制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痛哼，再后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惨叫出声。
剧烈的、直接作用于神经的疼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这不同于物理伤害，它更彻底，更蛮横，旨在摧毁个人的意志壁垒。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记忆碎片疯狂翻涌又瞬间被痛苦撕碎。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记得为什么要承受这个，只残存着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要坚持下去。
但真的太疼了。
上一次在这样无止尽的痛苦里，有一个名字，有一个声音……会在他即将灭顶的时候浮现，温柔地呼唤他，承诺会陪着他。可是……
“……太疼了……”他在意识的缝隙里无意识地嘶语，几乎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你不能……过来……这太疼了……”
“我在这里。哈利，看着我，我在这里陪你。我不会走。”
那句话终于响起，像是一根抛入狂涛中的浮木。哈利的精神似乎找到了一点微弱的依托，他在剧烈的生理排斥中，竟然开始奇迹般地尝试适应那非人的痛苦，试图在毁灭性的浪潮中保持一丝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几个世纪，那毁灭性的痛苦似乎达到了尽头。就在他稍微能喘息的瞬间，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无限的温柔。“好了。我走啦。”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种比疼痛更深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哈利。“不！”他失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和依赖，“别……别留下我！”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意识从一片冰冷的混沌中骤然上浮。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单调的“嘀嗒”声。然后是触觉，身下柔软床单的触感，以及遍布全身的、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虚脱和隐隐作痛。
哈利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温暖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空气里没有消毒水和金属的味道，只有淡淡的清洁气息。然后，他看到了马特·默多克。
他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穿着普通的衬衫和长裤，脸上带着他熟悉的、温和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惊喜，如释重负，似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
托尼就站在他旁边，那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实在太过明显，但他还是按铃叫来了医生。马特让开了床边的位置，但是安静地站在了一旁，没有离开。
医生带着护士进行了一系列详细的检查，测试了哈利的反应、认知和记忆。整个过程里哈利都有些心不在焉，他能感觉到马特沉默的注视，以及托尼意味深长的视线在他和马特之间来回扫射。最终，医生在病历板上做了记录，宣布：“奥斯本先生，恭喜，你意识完全清醒了，没有明显的神经损伤迹象。接下来几天还需要做一些全面的身体检查以确保万无一失。现在你可以有访客了，但请控制在三十分钟以内。”
医生说完便带着护士离开了病房。门一关上，托尼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好啦，终于重启成功。欢迎回归现实世界。”他的眼神在马特和哈利之间瞟来瞟去，语气夸张：“默多克先生过来看看你，打个招呼正准备走，但是你重启的第一句话就是‘别留下我’。”
哈利的大脑还努力在混沌中挣扎，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你刚醒，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了解。我刚刚通知了克里斯汀，她应该很快就到。”马特适时地开口，语气专业，巧妙地化解了略有些暧昧的空气：“公司的事务她会向你汇报。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明天再来看你。好好休息，哈利。”
“……再见，马特。”哈利看着他转身离开，直到病房门轻轻合上，才猛地转向托尼：“我昏迷了多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有，你为什么笑成这样，九头蛇准备集体迁离地球了？”
“那倒没有，”托尼凑近了些，脸上八卦的神色更浓了，“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你被菲斯克抓走后，你的‘红衣守护天使’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找到了你，然后鉴于你在手机上把我设置成‘公共危机事件’的紧急联络人，他又用你的手机联系上了我。我的马克军团及时赶到，负责‘清理’了其他所有杂鱼——我是说，等我们到的时候，基本上就只剩清理杂鱼的工作了。夜魔侠一个人在那儿……嗯……专心致志地招待菲斯克。”
托尼做了一个夸张的武术动作：“他不肯把菲斯克交给任何人，揍得非常……投入且富有创造性。然后他想试着唤醒你，对了，他还跟你说话来着，说‘我来了’，你跟他说‘不要，快走’。我当时还在想，这对话也太不浪漫了，不符合戏剧高潮的设定。结果原来……”他拖长了调子，啧啧有声地上下打量着哈利，“嗯……传说中的那位实习律师，才是正确答案啊。”
哈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虚弱地问：“……什么正确答案？”
托尼理所当然地说：“就是你的另一半啊！你被绑架了，夜魔侠直接就暴走了，单枪匹马杀过去救你，还不顾自身安全呼叫了我来救援，要知道我好歹也是官方，完全有可能把他顺手抓起来铐走的！然后你昏迷这五天，他简直成了菲斯克势力的专属清道夫，就盯着他的人抓，隔几个小时就有人被打晕扔到市局门口，附带详细犯罪记录。我估计地狱厨房八成的积案都让他给清了，菲斯克这辈子是别想出来了。顺便说一句，他现在正躺在隔壁楼重症监护室呢，伤得比你重多了，夜魔侠给他……那真是上了不少令人惊叹的‘技巧’。”
他顿了顿，继续爆料：“至于你这位马特……之前神盾局不是调查九头蛇嘛，发现菲斯克和他们有勾结，正好菲斯克抓了你逼问血清配方，他们就借口‘调查取证’，想趁你昏迷把你实验室的核心技术资料打包带走，说是作为证据要固定。结果你那位助理——顺便说一句，她除了不穿高跟鞋，厉害程度简直跟佩珀有得一拼——立刻请了默多克做你的代理律师。好家伙，两个人往奥斯本工业大门口一站，把神盾局的特工堵在那儿骂……哦，‘沟通’了足足一个小时，引来了好几家媒体……从那以后，神盾局的人再也没敢上你的门。对了，他和他朋友开的那家‘尼尔森和默多克’律师事务所，现在承接了所有针对菲斯克的附带民事诉讼，我们联合实验室的案子也在里面。”托尼说到这里一脸感慨：“我们已经开了几轮会了，我只能说，如果我坐在被告席上，我绝对不希望对面律师席上是他。现在法律圈都在传，你之前重新给兰德曼扎克律所机会，纯粹是因为默多克在那里实习，真的假的？”
哈利听完这一长串信息轰炸，感觉刚恢复一点的大脑又有点过载，所以……他现在要说点什么，才能显得他不那么像个渣男？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克里斯汀·布莱克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双眉紧皱，眼神严厉，语速快得像子弹：“我还在休婚假！我还有一个婚礼要筹备！哈利·奥斯本，我告诉你，我现在宁可去应付我那些追问什么时候要孩子的亲戚，也不想面对你那些吵吵嚷嚷的股东！” 虽然语气冲得像要杀人，但她快步走到床边时，目光却迅速而仔细地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确认监护仪上的数字都还算平稳，那刻意板着的脸上才微不可查地松懈了一丝。
她没好气地把手里的平板电脑塞进包里，硬邦邦地说：“要不是所有线上会议和跟斯塔克那边的联合项目我都得盯着，我才不会过来——看上去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算你运气。”
哈利立刻换上无可挑剔的、略带虚弱的微笑：“辛苦了，克里斯汀。有什么需要我必须知道或者必须我亲自处理的事情吗？”
克里斯汀深吸一口气，迅速进入工作状态，语气变得公事公办：“那倒没有。所有关键项目的线上进度我会盯着，目前都在时间表内。‘涅槃’项目因为联合实验室还在配合调查处于封存状态，可能需要调整一下后续实验计划，这部分我和斯塔克先生已经初步沟通过了。”她说着，朝托尼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托尼接口道：“不妨事，现在核心部分还是模型计算和数据分析，可以在我们各自的私人实验室完成，数据同步就好。”
克里斯汀点头，语速依然很快：“至于后续的实体实验场地，科瑞森工业有一栋研发楼刚完成最新的清洁能源和安防系统改造，可以立刻投入使用。对方不着急，我们正在初步接洽，讨论用我们河岸区那栋全楼无障碍设计、并且预装了斯塔克工业全套智慧楼宇系统的实验楼和他们做置换的可能性，他们确实对我们那套系统感兴趣很久了。这样也能平稳过渡到调查结束、这边解封。其他股东那边我还能应付，过两天你爬起来去会议室骂他们一顿，效果比什么都强。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她说到这里，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像是随口汇报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哦，对了，你也完全不用担心团队的情况。研发和市场都在按照时间表赶进度，法务部有点没进入状况，但是现在有默多克先生盯着……另外，” 她的语气平常得像在说天气，“他每天下班都会准时过来，非常详细地跟我同步你的所有医疗进展和医生的评估，比护理日志还清楚，省得我们再多跑一趟了。”
托尼立刻捕捉到这丝不寻常的“详细汇报”，八卦之魂再次燃烧，眉毛挑得老高，插嘴问道：“哇哦，这位‘默多克先生’……还兼职你的私人医疗观察员？你们这合作伙伴关系搞得挺深入啊？” 他的眼神在哈利和门口之间来回瞟，暗示意味十足。
克里斯汀也配合着给了他一个“你们还有深入的法律顾问兼职男友关系”的眼神。哈利被这两道目光夹击，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伤口好像都更疼了，只能维持着僵硬的微笑，完全不敢接话。
克里斯汀把哈利瞪得靠在枕头上缩成一团，才像是完成了工作，满意地看了一眼手表，“好了，我真得走了，下一个线上会议十分钟后开始，婚礼策划师还在等我确认捧花的颜色。你保重。”
她像一阵风似的又刮走了。
哈利只来得及对着再度合上的门：“……好。”
托尼看着关上的门，脸上露出货真价实的赞叹：“哇哦，得力干将。再加上默多克……哈利，你这种挖宝的本事是哪来的？”他摇了摇头，把注意力转回哈利身上，多了几分认真：“行了，看你没什么事，我也就真放心了。后面神盾局和复仇者联盟那边的所有扯皮、问询、‘安全审查’，统统包在我身上，我会筑起一道防火墙，确保没人能借着由头来骚扰你和你的公司。这次……”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郑重，“谢了，伙计。谢谢你在那种情况下，选择信任我。”
哈利真心实意地说：“不，该我谢谢你。谢谢你及时赶到。”
托尼摆摆手，语气轻松了些：“我也就是没迟到而已。”他走到床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全新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手机，放在哈利床头柜上，“对了，这个留给你。我当时收到求救信号的时候，顺手黑进了实验室的监控系统看了看情况……嗯，里面有点独家收藏。慢慢看。”
托尼潇洒地挥了挥手也离开了。哈利心情复杂地拿起那个手机，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最终点开了里面唯一的视频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