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五点十分，首场直播刚结束不久。后台弥漫着一种松弛下来的忙碌感，成员们三三两两地散开，补充水分，调整状态。空调卖力地运转着，试图驱散设备和人潮带来的闷热。

白疏晚正在整理刚才使用过的化妆刷，细心地一支支清洁消毒。她的动作流畅而专注，但耳朵却不自觉地捕捉着周围的动静。这几天来，她发现自己对某个特定的声音越来越敏感——那个总是带着几分慵懒腔调的嗓音。

“砚辞，你过来一下。”

李薇的声音从化妆室门口传来，带着经纪人特有的干脆利落。白疏晚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擦拭刷具的速度不自觉地放慢了。

许砚辞从角落的椅子上起身，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训练服，衬得肤色更加白皙。即使刚刚结束一场一个多小时的直播，他的发型也只是微微有些凌乱，丝毫不见狼狈。

“刚才那场我看了，”李薇开门见山，手里拿着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刚刚的直播数据，“你的几个单人镜头数据不错，粉丝反馈也很好。”

许砚辞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

李薇滑动着屏幕，继续道：“但是你有没有注意到，当你站在后排的时候，动作幅度会比平时小很多？运镜那边反馈说，有时候想给你特写，但你的表情和动作都太收着了。”

白疏晚忍不住抬眼望去。许砚辞靠在门框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李薇在讨论的是别人的事。

“我觉得你可以再放开一点，”李薇的语气很认真，“下次跳舞的时候，动作幅度大一些，表情也再丰富点。你的条件很好，完全可以争取更多镜头。”

后台突然安静了一瞬。周子轩正要拧开矿泉水瓶的手停住了，赵梓豪擦汗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连正在拉伸的林曜都往那边瞥了一眼。大家都心知肚明，在这个行业里，能被经纪人这样单独提点，意味着被看重，意味着有更多的机会。

白疏晚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她想起自己刚入行时的拼命，为了一个机会可以连续加班好几天，为了一个细节可以反复练习到深夜。在这个竞争激烈的行业里，“努力”是她最熟悉的生存法则。

许砚辞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李薇手中的平板，最后落在经纪人的脸上。

“跳得开心就行。”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突然安静的化妆室。

那句话说得如此自然，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真理。没有辩解，没有歉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平常。

李薇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啊……”

许砚辞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转身回到了他常坐的角落，重新戴上耳机，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后台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周子轩终于拧开了瓶盖，赵梓豪继续擦汗，林曜收回目光。但白疏晚却久久无法平静。

她看着那个又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身影，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不解，是的，她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如此轻易地放弃摆在眼前的机会？为什么有人会对“更好”的可能性如此漠不关心？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情绪也在悄悄滋生——那是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羡慕。

在这个人人都在拼命向前冲的世界里，许砚辞像是一个异类。他仿佛活在一个不同的维度里，那里没有焦虑，没有竞争，没有永无止境的“要更好”。他只是简单地存在着，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跳着自己想跳的舞，开心就好。

白疏晚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奔波劳碌，想起为了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所付出的一切，想起那些深夜加班后独自回家的疲惫。她一直相信努力是唯一的出路，相信只有不断向前冲才能不被淘汰。

可是许砚辞……他好像完全不需要这些。他不是在逃避，也不是在偷懒，他只是……选择了另一种活着的方式。一种她从未想过可能的方式。

下午五点五十，第二场直播即将开始。成员们陆续走向直播区域，许砚辞也摘下耳机，不紧不慢地跟上队伍。经过化妆台时，他的目光无意间与白疏晚相遇。

那一刻，白疏晚突然意识到，他那句“跳得开心就行”或许并不是懒散或不负责任，而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底气。那种底气不是来自傲慢，而是来自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一种她知道自己在乎，却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直播开始后，白疏晚站在侧台，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许砚辞的身影。他依然站在那个不起眼的位置，动作依然随性而克制。但当镜头偶尔扫过他时，她注意到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不是一个精心练习过的营业笑容，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的表情。仿佛他真的只是在享受跳舞的过程，而不是在完成一项工作。

晚上九点，最后一场直播开始。白疏晚注意到许砚辞今晚的状态似乎格外放松。在一个集体舞蹈的环节，他做了一个即兴的小动作——一个轻轻的摆头，配合着一个随意的弹指。那个动作与编排好的舞蹈并不完全一致，但却意外地好看。

运镜显然也注意到了，立刻给了他一个特写镜头。屏幕上，许砚辞的表情依然淡淡的，但眼中却闪烁着某种光亮。那一刻，白疏晚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不是不会争取，不是不想表现。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属于自己的节奏里，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而那种自信和从容，恰恰是最吸引人的。

直播结束后，成员们互相击掌庆祝。许砚辞和周子轩说了句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那是白疏晚第一次看到他那样开怀大笑，不是营业式的微笑，而是真正的、放松的大笑。

她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放下的化妆刷，心里那片原本清晰明确的世界观，悄悄地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过那道缝隙，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一种她从未想过，却莫名向往的可能性。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后台只剩下零星几个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整理。白疏晚拉上化妆箱的拉链，准备离开。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瞥见许砚辞还坐在那个角落里，戴着耳机，手指轻轻敲击着节奏。

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平静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又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节奏之中。

白疏晚轻轻呼出一口气，提起化妆箱向外走去。夜风拂过面颊，带来一丝凉意。她抬头望向夜空，几颗星星在城市的霓虹中若隐若现。

那句“跳得开心就行”在她脑海中回荡，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魔力。它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搅乱了她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某些东西。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后台的角落里，许砚辞的目光正透过玻璃，追随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的嘴角带着一丝极淡的弧度，耳机里播放的，正是今天直播时她最喜欢的那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