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苦寻 一路晓行夜宿,虽然经过了不少名山大川,但都无心去欣赏,只想着可以早一天到得心月身边。其实我不知道就算见到了心月还要说些什么,但我只知道若见不到她,我好像都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随身携带的干粮盘缠只不过半月就已经用完,但仍然要不停的赶路。每日风尘仆仆,又不曾洗浴更衣,只落得发散虬结,形容枯槁,衣衫褴缕,状如乞丐。最痛苦的是如何解决每日的吃饭问题,怎么说也是读书人,要我去乞讨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于是饿的不行了就摘野果野菜果腹。有几次实在走不动了坐在地上喘气时竟有过路好心人施舍几个铜子,或端一碗米粥放于面前。实话说,我真的很不想如此受人之惠,但饿到没有了理智仅有本能在对外界作出反应时就什么也不管了。
此时将近深秋,夜里非常凉了,我若没有寻着可以栖身的破庙残院就找一处堆有稻草的屋檐下过一夜。冷的不停哆嗦的夜里,唯有看着顶上的那一轮明月才有一股温暖在心里升起,照在身上的月光虽是阴冷的,但心就像被照进了阳光一样。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虽然我每天仍然在不停的走,可是却越走越慢,后来一天功夫都走不了十里路,我心急如焚却于事无补。打听得路程竟还有一半之遥,我只恨不能腾云驾雾,一息间就可到得东海之滨。
在一个阴沉且秋风萧瑟的傍晚,我走到了一片树林边,林间有一条大道直通,隐约可见另一边的灯火闪烁。看看天色,我寻思莫若走到树林那边村里再找个地方歇息,于是在夜色中走进了树林中。不知道老天爷这个时候是不是有意在考验我,竟然在吹过了一阵一阵的阴风之后下起了雨。冰凉的雨滴借着秋风落在我身上,就如冰针一般,每落下一滴我便浑身一颤。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打落的秋叶片片坠下,穿透林叶的大雨犹如一张冰丝织成的网。我双手抱着肩一步一抖,饥饿与寒冷压垮了我最后一点意识,我忽然疯狂的大吼道: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我重重地摔倒在泥水里,脑子慢慢的迟钝,身体忽然没有了寒冷的感觉,一种温暖流过了全身。在前方不远处有一片亮光,从光影里走过来一个人,我一看是心月,我大喜过望,向她跑过去,却怎么也无法靠近她。只见她看着我流下泪来,我挥手道:心月莫哭,我来了,我来了。好像又听见一阵车轮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依稀还有人在说话,再然后就像灯光全部熄掉一样我掉进了黑暗之中,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在黑暗中不知漂浮了多久,远远地像是有一点亮光在靠近,我努力的想跑过去却累的怎么也动不了,我感觉有点闷,想用力呼吸却还使不上劲。猛然那点亮光如太阳一般闪耀,刺的我双眼有些疼,我也像是从水底里浮出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剧烈地抽动了一下,身体又有了湿透沉重的感觉,只是不再寒冷了。只听得有人在喊:活过来了活过来了。我这才分辨出来那亮光是一盏明灯,眼前此时出现了两三个人影,渐渐地看清了一张年轻而英俊刚毅的脸庞,一张年近六旬慈眉善目的脸庞。我明白是他们救了我,抽动着嘴角想要谢恩,老者扬手止住,示意另一仆役打扮之人过来给我换下湿衣,灌下一碗姜汤,再半碗米粥,盖上厚被让我睡了。
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转过来,阳光穿过小窗照射进来,夜雨后的冰凉空气中混杂着落叶的气息。我感觉到轻轻的晃动,发现我是在一个马车里,而这架马车居然如此宽敞,分出前后两间来,而且装饰摆设俱颇为考究。
昨日照顾我的仆役见我醒来忙上来问道:这位公子可曾好些?
我忙不迭答谢,那仆役笑道:公子不忙谢我,实是我家少爷救的你,你且梳洗一番去里间谢他吧。
说罢他取了铜镜与铜盆过来,打上温水并取一块方巾。我一眼看到铜镜里的自己时有些惊呆了,镜里映着一个仿佛是陌生人,头发蓬乱,胡茬横生,眼窝深陷,苍白削瘦。仆役也取了修剪用具过来给我修面清洁,忙乱了有半个时辰方才勉强收拾停当。
仆役看着梳洗之后我的说:公子原来也是这般俊秀的,只是缘何沦落至此呢?
我尚未及回答,他便接着说道:我现在去里间给我们家少爷通报一声,少顷你便可答谢他了。我谢过一番,就随他到了里间门外,只听得仆役进去之后,一个随和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说道:公子在外面久等了,进来吧。
我走进里间,正是昨日的年轻英俊小生招唤我,他斜倚在卧枕之上,身旁散落着许多书册,那老者正襟坐在小榻旁,在暖着一壶酒,对我微微一笑。
那少爷再开口道:公子请坐,不必拘礼。
他的话听来随和亲切,但仿佛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人不得不乖乖的服从。我一边道谢一边坐于下首,他问道:请教公子名讳?
我赶紧起身行礼道:在下楚南生,豫章人氏,今幸得公子相救,大恩无以为报,愿结草衔环以效犬马之劳。
那少爷只是把手一挥淡淡的说道:举手之劳,不必挂于心上了。
我再拜道:请不吝赐姓名于楚某,当铭记而报答。
他说道:楚公子先坐下再说话。
待我坐下后他说道:在下李化龙,世居江左。这位是本府管家,李福佑。
那老者躬身致意,我亦还礼。
李化龙问道:佑叔,酒可曾暖好?
李福佑以手指探摸酒壶后笑道:可以饮用了,李二,摆上杯筷罢。
方才照顾我的仆役应声而进,端着三副杯筷并几个小菜一一在案上摆了,然后轻身退出。我慌忙起身推谢,李化龙还未曾开言,李福佑在一旁说道:楚公子饥饿数日,不可荤腥太重,忌暴食,宜清淡易化解之物。这样吧,我让李二给楚公子备清粥一碗,但饮此醇酒数杯无妨。
我盛情难却,遂坐于案前,也把了一盏陪席。摩挲着精致的酒杯,只见其精雕细刻,花鸟鱼虫无不栩栩如生,实非凡夫俗子所有。
李化龙见状笑道:此乃西域进贡的上好象牙,再由中原能工巧匠雕琢而成,因家父喜好收集古玩字画,故重金购得此物。
我不觉仰慕道:想来必是富贵豁达人家,在下自幼家贫哪能识得如此贵重之物,实是三生有幸了。
李化龙却不接话,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与李福佑也各喝了一杯。
暖酒下肚,一股热气自丹田升起,我面色有些发赤,此酒味美甘醇,清爽宜人,也非世俗之物,令我不由得对李化龙的家世颇有兴趣了。李化龙忽然以箸击案,高歌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我一时头酣耳热,也学着李化龙击案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