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喵名曰墩布,因一条尾巴蓬松似那清洁工具而得此名。两脚兽们总以为这名号有失体面,殊不知这是对吾尾莫大的赞誉。
此刻,吾正卧于家中最为尊贵的位置——那张靠窗的皮质沙发顶端。此处阳光充沛,视野极佳,可俯瞰整个领地,尤其便于监视那两位高大的两脚兽。
据吾观察,他们一个唤作“聿明”,一个叫作“温韵”。
日光正好,透过那巨大的玻璃窗,洒在毛皮上暖洋洋的。吾慵懒地伸展身体,露出肚皮,享受这秋日馈赠。
空气中飘散着一种熟悉的气味,是那种被两脚兽称为“咖啡”的黑色液体所散发出的焦苦香气,混合着纸张和木头的气息。这是聿明在家时的味道。
他正坐在下方不远处,对着一块发光的板子,眉头微蹙。吾曾近距离观察过那板子,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数字,无趣得很。但他的手指在上面的敲击声颇有节奏,如同幼时母亲的心跳,令猫昏昏欲睡。
聿明是位严肃的两脚兽。他的动作总是精准而克制,抚摸吾时,手法略显生硬,但每次都会精准地挠到耳后最痒处,令吾忍不住发出呼噜声。他投喂罐头亦极为准时,从无差错。吾欣赏这种可靠性,尽管他身上总带着一种名为“工作”的紧张感,如同暴风雨前沉闷的空气。
门锁轻响,另一种更轻盈、更愉悦的气息涌入室内。是温韵回来了。
吾立刻抬起头,耳朵转向声源。她的脚步比聿明轻快,带着室外的清风与一种名为“灵感”的兴奋波动。她一进门,那股淡淡的、类似于茉莉花和铅笔屑混合的气息便弥漫开来。
“我回来了!”她的声音像铃铛。
聿明从发光板前抬起头,那紧绷的下颌线几乎瞬间柔和下来。吾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变化——他的信息素变了,那种“工作”的紧张感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足般的平静。
有趣。
“顺利吗?”他问,声音比平时低沉些。
“还不错!甲方终于通过了初步方案,虽然之后还有的磨。”温韵放下肩上巨大的包,那里面通常装着各种卷起来的图纸。她走过来,首先发现的却是吾。
“哎呀,我们墩布陛下又在巡视江山啦?”她笑着伸出手指,轻挠吾的下巴。她的手法与聿明截然不同,更随意,更温柔,偶尔会错过最佳位置,但那份毫无保留的喜爱之情,吾接收得一清二楚。吾给予面子,昂起头,让她伺候得更顺手些,喉咙里发出满意的轰鸣。
她与聿明交谈起来,话语间充斥着吾不完全理解的词汇:“结构”、“荷载”、“立面”、“节点”…但他们之间流动的那种氛围,吾是懂的。那是一种默契的电场,如同阳光下飞舞的尘埃,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
温韵的气息更活跃,像跳跃的光斑;聿明的则更沉稳,像坚实的大地。当两种气息交融在一起时,整个空间都变得异常舒适安稳。吾喜欢在这种时候,趴在他们之间的地毯上,假装打盹,实则享受着这双倍的安全感。
最令吾困惑的是夜晚。
两脚兽需要一种名为“睡眠”的长时间静止状态。起初,吾以为他们是轮流守卫领地,后来发现并非如此。这似乎是他们的弱点。
吾通常享有选择就寝位置的特权。有时是温韵脚边,那里更柔软温暖;有时是聿明枕边,那里呼吸声更平稳,且他翻身极少,不易被打扰。
但有些夜晚,情况会有所不同。
记得有一次,温韵身上散发着浓烈的“疲惫”与“不适”的气味。她的体温很高,像一块被阳光晒透的石头。聿明那晚的气息则完全不同往日,那是一种…“焦虑”与“担忧”混合的味道,强烈到甚至掩盖了他惯有的雪松气息。
他变得异常忙碌。脚步频繁地在地板上响起,取水,递送一种白色的小颗粒(吾尝过,极其苦涩),用冰冷的布片触碰她的额头。他的动作依旧有条不紊,但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带着一种紧绷的急切。
他甚至没有去看他那块宝贵的发光板,只是守在她旁边。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眼神始终锁定在她身上。吾跳上床,窝在温韵腿边,能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吾用头蹭了蹭她,发出安抚的呼噜声。她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吾。
聿明看到了,他的手也伸过来,先是摸了摸温韵的额头,然后非常轻地,落在了吾的背上。
“谢谢。”他低声说,不知是对吾,还是对已经睡着的她说。
那一刻,他身上的“焦虑”气味似乎淡去了一些。吾不太明白“谢谢”的含义,但理解那种寻求同盟的眼神。吾舔了舔他的手指,权作回应。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极轻地笑了一下。
原来这位严肃的两脚兽也会笑。
那次之后,吾确认了一件事:这两位两脚兽是一个紧密的巢穴里的同伴。当一方虚弱时,另一方会毫不犹豫地承担起守卫的责任。而吾,高贵的墩布,自然是这个巢穴的重要成员,有责任在他们需要时提供皮毛安抚服务——当然,罐头酬劳需另算。
吾对两脚兽的许多行为感到费解。
比如,他们为何总对着那些发光的板子,一坐就是很久?那上面既无飞虫,又无鸟雀,有何乐趣?聿明对着它时,气息总是收敛而专注;温韵则不同,她时而兴奋,时而沮丧,有时还会对着它念念有词,甚至扔下笔烦躁地抓头发。这时,吾通常会跳上桌子,故意从她的板子上走过,或用尾巴扫过她的脸颊。
“墩布!别闹!”她会这样说,但语气里并无真正的责备。通常她会停下来,抱着吾揉搓一番,那“沮丧”的气息也就渐渐散了。聿明若看到这一幕,会微微摇头,但那气息里会掺入一丝“愉悦”的波纹。吾深藏功与名。
再比如,他们为何总喜欢进行一种名为“亲吻”的接触?用湿润的嘴巴触碰对方的脸或嘴巴,这在本喵看来既不卫生,也无实际意义。远不如互相舔毛来得实用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