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溃口(5) “不容易。”王土城接口道,“乡镇这个层面,上接县里,下联村组,工作都靠你们落实下去,很多时候是两头受气。所以被领导批、被群众骂是正常的事情。一个优秀的镇委书记就是既要维护好上边又要照顾好下边,真的不容易!”
王土城的思路从一个幽默段子迅速跳跃到一个严肃的话题上边,用心足矣!撬动了搁在宋水生心头的那团疙瘩,他试探地问:“假如县里要弃守洪口民垸,破堤分洪,我该怎么办?”
摩托车在红庙渡口上了渡船,王土城把他拉到船头,望了他一眼,慎重地说:“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您。但您已经有主意了,只是您还有些许纠结。”
“我有什么可纠结的?”宋水生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
“换届年份,毕竟不只涉及您一个人的升迁去留。您现在最最惧怕的是县长、书记驾临林丰。”王土城直白地说。
狗日的王土城,就像你肠子里蠕动的蛔虫,把你的所思所想摸得清清楚楚。宋水生觉得在他面前没啥可隐藏的。他说:“如果县长、书记找我谈话弃守民垸,我肯定要坚持我的观点。”
“但是那样您会得罪领导,并且在超历史水位的大汛面前,您承担着前所未有的极高风险。从朋友的角度,从您在林丰任党委书记八九年的现状,从县水务局局长虚位以待的实际,我当然希望您顺应上级决定炸堤分洪。”王土城入情入理地说。
“顺应上级,谁顺应洪口民垸内三四万老百姓?”他眼光犀利地望着王土城,质问道。
“您面临着抉择!况且五年前,你为了洪口民垸,受过一次处分。”王土城说。
“我也想过了,仅我个人的去留算不得什么,关键是涉及书记、县长的升迁以及‘四大家’的联动,还有林丰班子的变动。五年才换届一次,很多干部等得心急如焚。但是,我必须要坚持我的观点:严防死守,决不掘堤分洪。只是我不想再去硬碰领导,希望你能从外围支持我一把。“他很知心地托付道,眼里射出的是两股信任的暖流。王土城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表态道:“十万林丰百姓是您的坚强后盾!我一定亲自导演好这出大剧。”
搁在心头让他不安、让他忧虑,甚至让他隐隐作痛的石头,这才慢慢落了下来。
摩托车在前,他俩在后,爬上堤坡来到民垸堤上,一眼望去,洪口垸内一片翠绿、葱茂,绿茸茸的像毯子一样。稻谷在无拘无束地抽穗,棉花正满怀豪情地开放……
“今年老天照应风调雨顺,十年一遇的丰收年景啊!”望着无边无垠的庄稼地,王土城感叹道。
王土城发自内心的感叹深深地刺激着宋水生敏感的神经。如果听任上级掘口分洪,这片三十多万亩俨如蓝天一样的绿油油的庄稼地将会毁于一旦。那灌浆进米的稻穗和即将炸裂开桃的棉花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却要被无情的洪水蹂躏、践踏、浸泡。他的心像刀剐火燎一样地疼痛起来。我有权利保护它们!我有责任保护它们!他在心里暗暗使着劲儿。
宋水生带着王土城先巡查了位于洪口垸葫芦肚上的几个村。每看一个村,都让人振奋令人鼓舞。村组干部悉数上堤,按警戒水位的要求,上足了劳力。防汛器材诸如木桩、黄沙、石块、编织袋等等,都按镇防总下达的任务数准备到位。去了几个村,从村支书到老百姓,问他问得最多的问题是:水位超历史,上面不会让我们破堤分洪吧?他总是不厌其烦充满信心地说:不会,严防死守确保民垸!他的坚定、他的决心、他的镇定自若像冲锋号角一样,给了大伙战胜洪水的信心和与洪水殊死搏斗的勇气。他的内心也变得更有底气、更加强大。
将近一点钟,他们来到刘家垸闸,看到刘大成带着一班村民在车上拿着铁锹向下掀着黄沙。闸边,整整齐齐堆放着千只木桩,码放着一百多床旧棉絮和从各家收集而来的编织袋。
刘大成从汽车上跳下,来到宋水生身边,青光头上的汗珠像蚯蚓趴满头颅。宋水生把手上的毛巾递给他,问:“准备得怎么样了?”刘大成接过毛巾,在头上揩了一圈,汇报道:“一切准备就绪,严阵以待洪水来侵!”
刘大成做事有头脑有气魄,毋庸置疑,宋水生很放心。但是,有必要就昨天冲撞白镇长一事重点敲打他一下,压压他的气焰,让他更加警觉。他批评道:“你昨天对白镇长又胡说八道了吧?”
“没有,我只是说了几句真话。”刘大成辩道。
“没人不让你说真话。”他板起脸厉声质问道,“说真话一定要攻击他人伤害他人吗?何况这个人是代表镇里来检查督办工作的领导。不怪人家说你刘大成说话像1059农药,能毒死人。你积点口德行不行?”
“我也想改掉这个臭毛病,但关键时刻脑子发热控制不住。”刘大成认错道。
“镇委本应撤换你,但白镇长说大汛即至不宜换将,保了你。所以镇委要求你守好段面戴罪立功。”宋水生说。
“严防死守,人在堤在!”刘大成信心满满、豪气冲天、极其悲壮地说。
他很高兴刘大成表现出来的这种精神状态,欣然地拍了拍刘大成的肩膀,一切尽在一拍中。轻轻地一拍,蕴含着一种肯定、褒扬和关爱。
“闸体没啥变化吧?”王土城插进来问。
“管闸的吴老头说,闸体好像有些下坐,但不是很确定。”刘大成如实报告道。
听到闸体出现异动情况,宋水生惊出一身冷汗,他用命令的口气交代道:“王土城,快把你们所的老所长请来,对闸体仔细地测一测、量一量,迅速拿出详细可行的防控方案和抢险预案,确保安全、不容有失!”
两个送工地饭的劳力挑着饭菜歇下,一声吆喝,大伙丢下手中工具,一窝蜂似地围成一团,争碗夺筷,挑饭舀菜,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