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嘛，听听就得了。”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目光落在自己受伤的手臂上，语气变得懒洋洋的，“本世子就是看那放冷箭的孙子不顺眼，怎么了？至于那几句话…”

他顿了顿，抬眸看向沈墨卿，眼神里没了戏谑，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意：“沈大人是聪明人，心里自有论断。我只说一句，这京城里的水，比你想的要深得多，也浑得多。大人一心想要肃清朝纲，是好事，但也要…惜命不是？”

营帐内烛火跳跃，映得两人面容晦明不定。

沈墨卿沉默着。他听得懂赵天翊的未尽之语。这位看似荒唐的世子，不仅在提醒他危险，更是在隐晦地向他传递一个信息——他赵天翊，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并且，他可能站在与那些阴谋者对立的一面，甚至…可能与自己是暂时的同盟？

这个认知让沈墨卿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

他看着赵天翊因失血而确实有些苍白的脸，想起他毫不犹豫为自己挡刀的那一瞬，想起两人在林中背对背御敌时那惊人的默契…

这个人，或许并非敌人。

“世子的药，似乎煎好了。”沈墨卿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他听到帐外侍从的脚步声。

赵天翊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扬声抱怨道：“快拿进来吧！苦死人的东西，要不是沈大人在这儿看着，本世子才不喝…”

侍从端着药碗躬身而入。

沈墨卿站起身，看着赵天翊皱着眉头，如同喝毒药般将那碗浓黑的汤汁一饮而尽，然后俊美的脸皱成一团，毫无形象地吐着舌头喊苦。

那副样子，又变回了那个骄纵奢靡的纨绔世子。

但这一次，沈墨卿看着他的眼神，却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那目光里，少了几分冰冷的审视和厌恶，多了几分复杂的探究和…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奈。

“世子好生休息，下官告退。”沈墨卿拱手。

“哎，这就走了？”赵天翊喊住他，眼神亮晶晶的，“沈大人，你看我为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改日是不是得请我喝杯酒，好好谢谢我？”

又是喝酒。

沈墨卿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说完，便掀帘而出，离开了营帐。

帐内，赵天翊看着犹自晃动的帐帘，脸上那夸张的痛苦表情慢慢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玩味的、带着些许满意的笑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臂，用未受伤的右手轻轻碰了碰纱布，低声自语：

“啧，好像…也不算太亏。”

帐外，沈墨卿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秋日高远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人带着笑意耍无赖要酒喝的声音。

他冰封般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其轻微地、生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仿佛坚冰初融，裂开了一道细不可见的缝隙。

他抬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背影依旧冷硬，但心绪，却已悄然不同。

那只总是撩拨他的花蝴蝶，似乎…并非全然徒有其表。

而这场看似意外的刺杀，也将这京城看似平静的局面，彻底搅动了。

他需要重新审视很多人，很多事。

包括那位，靖王世子，赵天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