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西郊皇家围场。
旌旗招展,号角长鸣。秋高气爽,正是狩猎的好时节。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皆身着猎装,齐聚于此,一年一度的秋狩大会乃是京城一大盛事。
场中最为扎眼的,莫过于靖王世子赵天翊。
他未着常规猎装,反而穿了一身如火般炽烈的红色劲装,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墨发高束,以一枚赤金簪固定,少了几分平日的慵懒风流,多了几分利落的英气。他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神骏异常的西域宝马,被一群衣着同样华丽的世家子弟簇拥着,谈笑风生,顾盼神飞,依旧是全场最招摇的存在。
“世子爷,您瞧今年这阵势,听说林子里放了好几头黑熊和猛虎,就等您大显身手了!”一个纨绔子弟奉承道。
赵天翊漫不经心地用马鞭轻敲着掌心,桃花眼懒懒扫过全场,嘴角噙着惯有的笑意:“猛虎?本世子只对美人有兴趣,至于那林间的畜生嘛…吓着了本世子的宝马,可是罪过。”
众人一阵哄笑,谀词如潮。
与这边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不远处一棵孤松下,沈墨卿独自一人端坐于黑马之上。
他穿着一身毫无装饰的墨色骑装,几乎与□□的纯黑骏马融为一体。身形挺拔,背脊笔直,面容依旧冷峻,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毫无关系。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平静地扫视着场中人群,偶尔微蹙一下眉头,像是在评估着什么,又像是在忍耐这过分的吵闹。
他的冷寂与孤立,在场中显得格格不入。
“沈大人,怎么独自在此?”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响起。
三皇子赵天铭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笑着走近。他今日也是一身贵气猎装,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亲和笑容:“秋狩乃是我朝盛事,沈大人终日为国操劳,正该借此机会松散松散筋骨。不如与本宫一同入林?正好,本宫也有些关于漕运案的小事,想与沈大人聊聊。”
沈墨卿翻身下马,行礼动作一丝不苟,语气却平淡疏离:“谢殿下厚爱。只是下官更习惯独自行动,以免扫了殿下雅兴。至于漕运案,若有垂询,殿下可随时召下官至衙门问话。”
三皇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仍强笑道:“沈大人这是…不給本宫面子了?”
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就在这时,一团火红的身影风一般卷了过来。
赵天翊驱马硬生生插入了两人之间,白马不耐地打了个响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三皇子,笑得张扬又无辜:“三皇兄,何必强人所难呢?沈大人都说了不想与你同行,你这般尊贵身份,何必自讨没趣?”
他故意将“自讨没趣”四个字咬得极重,随即转向沈墨卿,桃花眼眨了眨,带着几分戏谑:“不如沈大人与我同行?我保证不比某些人,”他眼角余光瞥向脸色已然发青的三皇子,“只会嘴上说说的强。起码本世子箭术还是能见人的。”
三皇子赵天铭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握着马鞭的手指收紧:“天翊!你此话何意?”
“字面意思啊,”赵天翊一脸纯良无害,摊了摊手,“去年秋狩,皇兄你兴师动众,最后好像是…空手而归?没错吧?我这人记性好,尤其是这种…有趣的事。”
周围传来几声极力压抑的嗤笑。三皇子狠狠瞪了赵天翊一眼,目光扫过面无表情的沈墨卿,最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墨卿抬眸看着马上的赵天翊,神色复杂:“世子何必为了下官,徒惹是非,得罪三皇子?”
赵天翊耸耸肩,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本世子看他不顺眼,不行吗?”他笑着凑近马背上的沈墨卿,压低声音,“再说了,我可是真心想与沈大人结伴同行。说不定…我真能帮上大人什么忙呢?”
沈墨卿沉默片刻,忽然道:“世子那日于街市制服惊马的身手,迅捷精准,不似终日游手好闲之人所能有。”
赵天翊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笑得更加灿烂,仿佛听了极大的夸奖:“哎呀,被沈大人发现了?实不相瞒,本世子私下可是偷偷练过好久,就为了这种时候能出出风头,撩拨…呃,是惊艳一下美人儿嘛。”他话到嘴边拐了个弯,笑得越发不正经。
沈墨卿不再言语,只是看着他。那目光沉静而锐利,仿佛冰冷的刀锋,要一层层剖开他那副玩世不恭的华丽表皮,直窥内里最深处的真实。
就在这时,浑厚的号角声长鸣而起,狩猎正式开始的信号传来。
“驾!”赵天翊一夹马腹,火红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只留下一串带着笑意的挑战,“沈大人,比比谁先猎到今日头彩?”
白色骏马撒开四蹄,直奔前方密林。
沈墨卿目光微凝,没有丝毫迟疑,一抖缰绳,黑色骏马如同一道暗影,悄无声息地紧随其后。
两人一红一黑,一明一暗,一前一后疾驰入林,很快便将身后的喧嚣与人烟彻底抛离。
林深叶密,越往深处,光线愈发昏暗,只余马蹄踏过落叶的沙沙声和风声在耳畔呼啸。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泥土的清新气息,却隐隐透着一丝不寻常的凝滞。
突然,冲在前方的赵天翊猛地勒住缰绳!
白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有埋伏!”赵天翊厉声喝道,脸上惯有的轻浮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沈墨卿从未见过的凌厉警惕。
话音未落,数支弩箭已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的密林深处暴射而出!直取二人要害!
沈墨卿反应快得惊人,几乎是同时,腰间长剑已然出鞘,剑光如雪,在昏暗林间划出数道寒芒,“叮叮”几声脆响,将射向他的箭矢尽数精准格挡开去。
赵天翊也从马鞍旁抽出一柄装饰华丽的长剑,手腕翻转间挽起朵朵剑花,看似炫目,实则每一剑都精准地击落箭矢,身法灵动诡谲,竟是将所有攻击滴水不漏地挡下。
“啧,光天化日,皇家围场,竟也有人敢行刺朝廷命官?”赵天翊还有闲心挑眉调侃,眼神却锐利如鹰隼,飞快地扫视着周围晃动的树影,“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沈大人您继续查案啊。”
十余道黑色身影如鬼魅般从林木间跃出,手中钢刀闪烁着凛冽寒光,训练有素,二话不说,直扑沈墨卿而去,攻势狠辣,明显是冲着取命而来!
沈墨卿临危不乱,面色冰寒,手中长剑一振,招式陡然变得凌厉狠绝,与平日朝堂上那冷面文官的形象判若两人。剑走偏锋,每一招都简洁高效,直取敌人要害,转眼间已有两名黑衣人溅血倒地。
赵天翊心中暗惊于这远超文官范畴的狠辣剑法,自己也不再隐藏,剑势陡然一变,从华丽轻灵转为沉稳老辣,速度与力量暴涨,剑风呼啸,与沈墨卿背对而立,相互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