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更喧闹、更鲜活、也更无顾忌的温情。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说额娘为九弟亲自下厨熬制他最爱喝的羹汤时,自己那份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羡慕。
此刻这扑面而来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真挚亲情,让他心头酸软,竟生出几分贪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微哽,双手稳稳捧着汤碗,目光真诚地看向舒穆禄氏。
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笨拙的郑重:“岳母大人费心了。”
他顿了顿,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婿在宫中,膳食自有规制,却从未尝过这般……透着家的暖意的汤羹。今日登门,方知何为‘归家’之味。多谢岳父、岳母盛情。”
此言一出,张保柱连声道好,“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想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回来,只管说!你岳母不做,我给你买去!”
他说得豪气干云,仿佛忘了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埋在碗里的阿克顿都被逗得偷偷笑了起来。
舒穆禄氏在听到胤祺那句“归家之味”,这近乎失言的心里话时,执着筷子的手一顿,怜惜又了然了他的珍惜和郑重。
“既是一家人,不必言谢。日后……常回来喝汤便是。”
胤祺心头那阵酸软暖意更盛。
立刻放下汤碗,端正了神色:“岳母厚爱,小婿铭记于心,日后定当常来叨扰。”
穆额齐眼含笑意:“这下可好了,我往后可算有了正经由头,能时常回来蹭吃蹭喝了。额娘到时候可不要嫌我们来得太勤哦~”
“嗨,说什么叨不叨扰、蹭吃蹭喝的,别说夫人这手艺,就是她想偷个懒,西市的酱铺、南门的烧鸭、东街的糕饼……阿玛我门儿清!保管让你们每次回来都吃得高高兴兴!”
阿玛完全沉浸在“一家之主”的角色里了,都没看见额娘额头的青筋又冒了冒嘛。
张保柱直到听见小儿子阿克敦埋在碗里发出的闷笑声,他才后知后觉地瞄了一眼旁边的夫人,气势瞬间矮了半截,挠了挠头。
她的目光扫过女儿带着撒娇意味的笑脸,唇角弯弯:“想来便来。难道我还能少了你们的饭吃?不过是多添两幅碗筷的事。”
宴席在无比温馨的氛围中接近尾声。
底下人轻手轻脚地撤下杯盘,奉上清茶。
穆额齐这才示意闻慧将早已备好的礼物呈上。
“阿玛、额娘,还有阿敦哥儿,我们前几日在护国寺逛了逛,瞧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带回来给你们瞧瞧。”
她先拿起给额娘的礼物,一一展示:一把精巧的缂丝团扇,一包色泽诱人的杏脯,一盒上好的桂圆干,最后,目光落在那张需要两个小太监才抬进来的、铺着软垫的摇椅上。
穆额齐:“额娘,这是给您的。这摇椅的弧度,靠着最是贴合腰背。我试了试,想着您午后在窗下小憩,定是合用,这垫子是按您素日喜欢的软硬程度填充的。还有这柄缂丝团扇,扇面是‘喜上梅梢’,杏脯和桂圆干,您看账本看累了也能甜甜嘴儿。”
舒穆禄氏的指腹轻轻抚过光滑的座垫,心里像化开的绵白糖。
声音也比平日更柔和了:“我们的小娇娇真贴心。”
接着,穆额齐捧出一个小酒坛递给父亲。
带着点小得意:“阿玛,这是五爷自己用青梅酿的,没兑太多糖,味儿特正。知道您惦记这口,又不敢多饮,特意选了这小坛的,您偶尔浅酌一盏,额娘想必也能通融。”
张保柱迫不及待地接过,揭开坛口红布深深一嗅,陶醉地眯起眼:“嗯——!香!真香!还是我闺女懂我!”
他宝贝似的抱着酒坛,冲夫人嘿嘿一笑:“夫人,这个……偶尔小酌一杯,活血化瘀,对吧?”
活血化瘀?
舒穆禄氏心下翻了个白眼。
闻慧一愣,她记得青梅酒是健胃消食的,什么时候有了活血化瘀的疗效?难道她记错了?
最后,穆额齐拿出一个做工繁复的孔明锁,在弟弟眼前晃了晃。
“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阿克顿眼巴巴地看着她。
穆额齐:“试试吧,你要是解不开,刚好你姐夫在,能教教你。”
阿克敦欢呼一声,接过孔明锁立刻埋头研究起来,连刚才心心念念的甜点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