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李哲出差后，林薇继续整理书房。移动书架吸尘时，她发现了那张落在缝隙中的照片——是大四时她在校园摄影展上的获奖作品。

照片上是一对坐在长椅上的老夫妇，老太太正笑着擦去老头嘴角的冰淇淋渍。画面捕捉到了那种经年累月磨合出来的默契与深情。

林薇记得自己为这幅作品取名为《真实》。

她凝视照片良久，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重新拿起相机。这个念头一出，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完美婚姻维系指南》明确建议，伴侣应该培养共同爱好，而非发展个人化的兴趣。

但那种渴望如此强烈。

犹豫再三，林薇上网订购了一台新相机。就当是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吧，她对自己说。收到相机后，她偷偷藏在书房柜子深处，像藏着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李哲出差回来的那天，林薇精心准备了他最喜欢的菜式。按照计划，他们会共进晚餐，交流分开这些天的所见所闻，然后一起看一部电影，自然地进行身体接触。

一切开始得很顺利。李哲称赞了她的手艺，讲述了出差见闻，但林薇感觉到他有些心不在焉。

“你是不是累了？”她按照《指南》建议，表达关怀，“要不要早点休息？”

李哲摇摇头，突然放下餐具：“薇薇，我们需要谈谈。”

林薇的心跳突然加速。这不是计划中的对话。

“这次出差，我遇到一个人。”李哲说得很慢，似乎在斟酌用词，“一个大学时的老朋友，苏茜。”

林薇保持微笑，手指却在桌下收紧：“哦？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我们…曾经很亲密。”李哲不敢看她的眼睛，“见面时，聊起了很多往事。”

林薇的大脑飞快运转，搜索着《指南》中关于“伴侣提及过往关系”的处理方案。她应该表示理解，展现信任，避免嫉妒情绪外露。

但她脱口而出的却是：“多亲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不符合完美伴侣的行为准则。

李哲似乎也吃了一惊，沉默良久才回答：“我们曾经考虑过结婚。”

餐厅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林薇感到呼吸困难，但还是努力保持表情管理。

“这次见面，让我想了很多。”李哲继续说，“关于我们，关于婚姻。”

林薇下意识地背诵《指南》中的句子：“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拥有彼此。”

“真的是这样吗？”李哲终于抬头看她，“薇薇，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关系太…完美了？就像按照剧本演出的戏？”

林薇感到一阵恐慌。他发现了？不可能，她一直很小心。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说，声音微微发颤。

“这次出差，我和苏茜聊天时突然意识到，她记得的我完全不是现在的样子。”李哲深吸一口气，“她说大学时的我邋遢、冲动，经常熬夜打游戏，还会为了吃一碗牛肉面坐半小时公交。”

他苦笑了一下：“而现在，我整洁、规律、理性，几乎像个…”

“完美丈夫？”林薇轻声接上。

两人对视着，某种心照不宣的真相在空气中颤动。

“薇薇，”李哲的声音几乎耳语，“你有时候会不会累？维持这样的完美？”

那一刻，林薇几乎要坦白了。几乎要承认自己每天花五小时学习婚姻管理课程，研究他的微表情，提前排练对话，精心设计每一个亲密时刻。

但她只是笑了笑：“为了你，永远不会累。”

那晚，林薇彻夜未眠。李哲的话一直在她脑海中回响。她起身，偷偷走进书房，打开平板电脑，调出《完美婚姻维系指南》。

光标在“删除”按钮上徘徊良久。

最终，她只是关闭了平板，打开藏相机的柜子。金属机身冷冰冰的，却给人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第二天是周六，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去参加夫妻瑜伽课程。但林薇罕见地提议：“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郊外走走吧，就我们两个人，不带手机。”

李哲惊讶地看着她，随后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好啊。”

没有日程表，没有计划，他们开车随意驶向郊外。车窗摇下，春风涌入，吹乱了林薇精心打理的发型，她却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

在一片油菜花田旁，他们停下脚步。金黄色的花海蔓延到天际，美得令人窒息。

“等等，”林薇突然说，跑回车里取出藏着的相机，“让我拍一下。”

她透过取景框看着站在花田边的李哲，阳光在他发梢跳跃，笑容真实而放松。那一刻，她不是按照指南行事的完美妻子，他也不是扮演理想丈夫的演员。

只是两个人，在一片花海中，存在着。

快门声响起，定格了这个不完美的完美瞬间。

回程路上，李哲突然说：“这张照片，应该叫《真实》。”

林薇猛地转头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就是感觉。”他耸耸肩，“也许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不按剧本演的约会？”

林薇的心跳加速，有一个秘密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她只是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

那天晚上，当李哲入睡后，林薇悄悄起床。她打开平板电脑，不是调出《完美婚姻维系指南》，而是开始写自己的指南。

标题是：《如何真实地爱一个人》。

第一行她写道：放下完美，拥抱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