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平稳地滑入雨幕,将那座破旧居民楼和楼里惊恐未定的老人彻底隔绝在外。
车内空间宽敞,内饰奢华却冰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属于榭宴礼身上的冷冽木质香调,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领地。
姜梨紧贴着车窗坐着,尽可能拉开与身边男人的距离。她偏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模糊的街景,侧脸线条绷得很紧,一言不发。
湿透的帽子和口罩被她摘下来攥在手里,头发也有些濡湿,几缕贴在脸颊边,显得有些狼狈,但那双眼睛里压抑着的怒火和倔强,却像灼人的星子。
榭宴礼同样沉默。他坐姿挺拔,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刚才在楼道里那场无声的交锋从未发生。只有偶尔从车载冰箱里拿出冰镇矿泉水时,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落,泄露出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极细微的动静。
他将水递给她。
姜梨没有接,甚至没有转头,依旧固执地看着窗外。
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然后将水瓶轻轻放在了两人之间的扶手箱上。动作自然,没有一丝被拒绝的尴尬。
雨刮器规律地左右摆动,刮开挡风玻璃上不断汇聚的雨水,前方的道路在模糊与清晰间交替,仿佛她此刻混乱的心绪。
她不明白。
他大费周章地追到这里,用那种近乎残酷的方式掐灭她的希望,现在又摆出这副看似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关照的姿态,算什么?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还是太子爷心血来潮的捉弄?
压抑的沉默在车内蔓延,比窗外的暴雨更令人窒息。
最终,还是姜梨先败下阵来。她受不了这种无声的、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的压迫感。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猛地转过头,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发涩,眼睛直直地看向他,“榭宴礼,耍我很有意思吗?”
榭宴礼缓缓侧过头,对上她带着怒气和泪意的目光。他的眼神很深,像蕴着暴风雨前夕的深海,平静之下藏着难以估量的汹涌。
“我没有耍你。”他的声音低沉,混在雨声和引擎的微弱噪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姜梨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质问,“为什么每次我快要碰到一点过去的边,你就会出现?李主任为什么那么怕你?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那场车祸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让你这样千方百计地瞒着我?!”
一连串的问题,像尖锐的石子,投向他那片深不见底的冰湖。
榭宴礼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情绪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压下,恢复成一潭死水。
他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姜梨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
然后,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有些真相,知道不如不知。”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姜梨从未听过的、极其复杂的疲惫感,虽然只有一瞬,却真实存在,“你现在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够了吗?”姜梨几乎是嗤笑出声,眼底漫上水光,“对我而言不够!那是我的人生!我的记忆!凭什么由你来决定我该不该知道?榭宴礼,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
“自私?”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转瞬即逝,“或许吧。”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侧脸冷硬,拒绝再交流的姿态明显至极。
谈话再次陷入僵局。
姜梨感到一阵彻骨的无力。她就像用尽全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冰冷的、坚不可摧的合金墙上,对方纹丝不动,反而震伤了自己。
她疲惫地靠回椅背,也扭开头不再看他。
眼泪终于忍不住,无声地滑落下来,混着发丝上的雨水,冰凉地淌过脸颊。她飞快地抬手擦掉,不想在他面前显露更多的脆弱。
车子一路沉默地行驶,最终停在了一家位于江州新区、一看便知规格极高的五星级酒店门口。
门童恭敬地上前拉开车门。
姜梨没有立刻下车,她看着车窗外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又看了看身边纹丝不动的男人,声音沙哑:“你也要住这里?”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分公司有点事。”
姜梨不再多问,拿起自己湿漉漉的帽子和口罩,低头下了车,没有说再见,径直走向酒店大门。
冰冷的雨丝再次落在身上,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冷意。
榭宴礼坐在车里,看着她单薄而倔强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后,眸色深沉如夜。
前面的司机低声询问:“榭总,是去分公司还是……”
“回房间。”榭宴礼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冽。
“是。”
车子再次驶离酒店门口。
姜梨在酒店前台快速办理了入住,拿到房卡,几乎是逃也似的进了电梯,按下楼层。
电梯镜面里映出她苍白而狼狈的脸,眼圈还泛着红。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整理情绪。
回到房间,她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允许自己彻底松懈下来。疲惫感和挫败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滑坐在地毯上,将脸埋进膝盖里。
为什么这么难?
只是想找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什么就这么难?
那个男人,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横亘在她和过去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