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未大亮,白溪涧便已起身。
丫鬟们轻手轻脚地伺候她梳洗,换上符合身份的崭新衣裙,颜色虽仍偏素净,料子和做工却已是昨日不能比。铜镜里的女子,眉目如画,带着一丝倦意,更多的却是一种沉静的审度。
“世子爷一早就去练剑了,吩咐说奶奶您自行去敬茶便是。”大丫鬟低声回话,眼神有些闪烁。
白溪涧点了点头,面上并无异样。她早已料到。昨夜那人合衣在榻上睡了一宿,天未亮便起身离去,全程未与她再有半句交流。
也好,省了彼此尴尬。
她带着丫鬟,由仆妇引路,前往正院。辅国公府庭院深深,一路行来,亭台楼阁,飞檐斗拱,无一不彰显着百年勋贵的底蕴与威势。下人们规矩森严,见到她这位新奶奶,恭敬行礼之余,眼神里都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打量与好奇。
正堂里,气氛庄重。
辅国公正妻早亡,国公爷情深几许,多年不曾续弦,所以只有国公秦铉独自端坐主位。
他年约五旬,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只淡淡扫了白溪涧一眼,便让她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她依足规矩,跪下奉茶。
“父亲,请用茶。”
秦铉接过,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放下茶盏,声音沉稳:“既入秦家门,往后谨守妇道,安分守己,相夫教子,勿负皇恩,勿辱门楣。”
“儿媳谨遵父亲教诲。”白溪涧低头应声,姿态柔顺。
整个过程不过片刻,辅国公便起身,言道有公务处理,径直离开了。显然,他对这个出身低微的儿媳并无多少兴趣,只要不失礼数,便也由之任之。
国公爷离去后,堂内的气氛稍稍活络了些。
一位年约二十七八、穿着绛紫色缠枝牡丹纹襦裙、气质大气明丽的少妇笑着走上前来,亲热地拉住白溪涧的手:“弟妹快起来吧,父亲就是这般性子,日后习惯了就好。我是大哥屋里头的,丁南珠。”
这便是长房长媳,世子秦知颂的长嫂丁氏了,也是这些年来整个国公府的执掌中馈的人。她笑容爽朗,语气亲切,瞬间驱散了些许刚才的凝重。
旁边另一位穿着湖蓝色秋衫、气质温婉沉静的少妇也微笑着颔首致意:“你叫我二嫂,谢婉。”她话不多,但礼数周全。
还有一位穿着更为富丽、满头珠翠、年纪稍轻的妇人,则只是懒懒地倚在椅边,用帕子掩着嘴,似笑非笑地打量了白溪涧一眼:“我是你三嫂,我叫翁萍洲。”她语气淡淡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审视。白溪涧记起,这位三嫂出身皇商翁家,最是富庶。
“大嫂,二嫂,三嫂。”白溪涧一一见礼,姿态放得极低。
丁南珠显然是个热络性子,拉着白溪涧的手不放:“父亲走了,我们妯娌正好说说话。来人,看茶,上些新做的点心来。”
四人移步到偏厅花厅坐下。丫鬟们奉上香茗和四色精巧点心。
翁萍洲只略坐了坐,用杯盖慢悠悠撇着茶沫,眼神在白溪涧那身虽新却难掩简朴的衣裙上扫过,嘴角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便放下茶盏:“哎呀,突然想起铺子里还有些账目要对。大嫂二嫂,还有……四弟妹,你们慢坐,我先失陪了。”她说着,也不等回应,便扶着丫鬟的手,袅袅婷婷地走了。
显然,这位富商出身的嫂子,对白溪涧这个六品小官庶女出身的妯娌,并无结交的兴趣。
丁南珠对着她的背影几不可察地撇撇嘴,转回头对白溪涧笑道:“别理她,她就那脾气,仗着娘家有几个铜臭,眼睛便长在头顶上了。”
谢婉只是安静地喝茶,闻言微微蹙眉,轻声道:“大嫂。”似是在提醒她慎言。
丁南珠不以为意,又拉着白溪涧问了些家常,诸如昨夜睡得可好、习惯否、下人可还得用之类,显得十分关怀。白溪涧一一细声答了,言辞谦卑,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