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又一年的梧桐叶绿了又黄。
顾云溪顺利从海城女子中学毕业,毕业典礼那天,她穿着白色的学生制服,捧着毕业证书,兴奋地跑到顾云笙和苏婉清面前,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姐姐,嫂嫂,我申请了法国巴黎的艺术学院,主修服装设计!”
这个决定在顾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族里的长辈们纷纷反对,五姑母更是直言:“一个女孩子家,出国留学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日子才是正途。”
就连一向温和的三房堂叔也劝道:“云溪是顾家正统血脉,将来还要帮衬家里,怎么能跑去国外学那些‘不务正业’的东西?”
顾云笙却力排众议,在家族会议上坚定地站在妹妹这边:“云溪有自己的天赋和梦想,我们不该用‘顾家’的责任束缚她。出国留学能让她开阔眼界,将来就算不接手家族产业,她的设计才华也能为顾家的纺织生意添砖加瓦。”
苏婉清也在一旁帮腔:“五姑母,堂叔,现在都民国了,女子也能有自己的事业。云溪聪明又有韧性,去国外深造是好事,我们应该支持她。”
在两人的坚持下,顾云溪的留学申请最终得到了认可。
出发去法国的前一天,顾云溪抱着苏婉清哭了好久:“嫂嫂,我会想你的。等我学成回来,一定帮你设计最漂亮的旗袍。”
苏婉清帮她擦干眼泪,笑着说:“好,我等着。到了国外要照顾好自己,记得常给我们发电报。”
顾云笙则默默帮妹妹整理好行李箱,在里面塞了不少她爱吃的零嘴和常用的药品,眼神里满是不舍与牵挂。
顾云溪出国后,顾云笙肩上的担子似乎轻了一些——不必再花费大量时间引导妹妹接触商业,也不用再担心族里人对继承人的议论。但她反而比以前更忙碌了,不仅要打理顾家的航运、纺织产业,还要关注苏婉清的文化公司“清笙社”的发展。
“清笙社”在苏婉清的悉心打理下,早已步入正轨。
苏婉清凭借自己的学识和独特的审美,四处挖掘有潜力的年轻画师和作家——她在书画店发现了擅长画山水的青年画师林风,为他举办了个人画展;在报社的投稿箱里看到了女学生周若曦的散文,力排众议将其收录进文艺杂志;甚至还出版了一本名为《海城旧事》的小说,讲述海城普通百姓的生活,一经面世就受到了知识分子的喜爱,销量远超预期。
这日,苏婉清在“清笙社”忙到华灯初上才准备回家。她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窗外街道上亮起的路灯,心里还在想着明天要和印刷厂对接杂志排版的事。
助手小林端来一杯热茶:“苏社长,您忙了一天,快喝杯茶暖暖身子再走吧。”
苏婉清接过茶杯,笑着点头:“谢谢你,小林。明天的排版方案你再核对一遍,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坐黄包车回到顾府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苏婉清走进听松院,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往常这个时候,顾云笙要么在书房处理公务,要么会在院子里等她回来,今天却不见踪影。她有些疑惑地走向书房,推开虚掩的门,只见顾云笙竟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身上还穿着白天去航运公司时的深灰色西装,外套没脱,领带被扯得松松散散,领口的纽扣解开了两颗,露出白皙的锁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手里还捏着一份航运线路的规划文件,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灯光下,她眼下的青影格外明显,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微蹙着,显然是累到了极致。
苏婉清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汪水。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从顾云笙手中抽出文件——文件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有些地方还画着修改的箭头,能看出她白天花费了多少心血。
苏婉清将文件轻轻放在桌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
尽管动作已经很轻,还是惊醒了浅眠的顾云笙。她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起初有些迷茫,看到是苏婉清后,瞬间变得柔和下来,带着刚睡醒时的朦胧和依赖:“婉清…你回来了?”
“嗯,刚回来。”苏婉清在她身边坐下,指尖轻轻抚过她微蹙的眉间,试图将那抹疲惫抚平,“怎么累成这样?不是跟你说了吗,那些不紧急的文件明天再看,你总是不听。”
顾云笙顺势握住她的手,将她微凉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像只撒娇的大猫般轻轻蹭了蹭,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想早点处理完,明天好空出时间陪你去城西的画坊看新到的版画…上次你不是说,那里有几幅林风的新作吗?我还想陪你一起挑两幅挂在书房…”
话没说完,就被苏婉清用指尖轻轻按住了嘴唇。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版画什么时候都能看,不急于这一天。现在,顾总经理最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想着工作。”
苏婉清站起身,拉着顾云笙的手:“起来,我已经让青禾在浴室放好热水了,你去泡个澡解解乏,然后好好睡一觉。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温着的粥,你今天肯定没好好吃饭。”
顾云笙难得地没有反驳,顺从地被她拉起来。她微微倚靠着苏婉清,半闭着眼睛,任由她牵着自己往浴室走。只有在苏婉清面前,她才能彻底卸下所有的防备和坚强,不再是那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独当一面的“顾少爷”,而是会流露出疲惫和脆弱的顾云笙。
浴室里氤氲的热气弥漫开来,驱散了冬日的寒冷。
苏婉清帮顾云笙把换洗衣物——一件宽松的月白色丝绸寝衣,放在衣架上,又将毛巾和沐浴用的香皂摆好。她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顾云笙从身后轻轻抱住了腰。
“别走…”顾云笙的下巴搁在苏婉清的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陪我说说话,就一会儿。”
苏婉清的心尖一颤,停下了脚步。
她们虽然早已心意相通,亲密无间,平日里也会牵手、拥抱、亲吻,但一同沐浴仍是极少有的。她的脸颊微微发烫,耳根也泛起红晕,却没有拒绝——她知道,顾云笙此刻需要的是陪伴,是能让她彻底放松的温暖。
水声淅沥,雾气朦胧,将浴室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顾云笙靠在浴池边,温热的水漫过她的肩膀,驱散了身体的疲惫。
苏婉清坐在池沿,拿起一旁的棉帕,蘸了温水,轻轻帮她擦拭着后背。
顾云笙常年束胸留下的细微痕迹,在温热的水汽中似乎也变得柔和,苏婉清的动作格外轻柔,生怕触碰到她的伤口。
“今天…赵世荣那边又有些小动作。”顾云笙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放松,声音也变得懒懒的,“他想抢我们和南洋的香料订单,暗中联系了几个供货商,不过都被陈默挡回去了。陈默查到,他最近资金周转困难,航运公司的生意也不景气,估计是急得乱了分寸,也就只能搞些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跳梁小丑罢了,不必理会。”苏婉清的声音温柔,手下的动作没有停下,“倒是你,别总把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如今陈默已经能独当一面,李经理对航运业务也了如指掌,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别让自己太累了。”
“嗯…”顾云笙应了一声,缓缓转过身来,伸手握住苏婉清的手腕,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一些。水珠顺着她的锁骨滑落,滴进浴池里,泛起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