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处安目光随着她,自然也看见了,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悸动。
外头传来马夫对人呼喝的声音:“何人惊扰公主车驾!”
朱蕤担心商景徽的安全,在马车停稳后,赶忙拉开门询问。
商景徽已经快速松开手,起身,整理仪容,平复心跳和呼吸,端坐回原位。
秦处安也慢吞吞地坐好,随意理了理衣襟。
“怎么回事?”商景徽沉声问。
朱蕤挑着帘子,外头一个车夫跪在地上,语气惊惶,连连赔罪:“小人是永宁侯府的人,今日我家公子饮酒醉了,不小心冲撞了公主的车驾,公主恕罪!”
商景徽透过帘子的缝隙,向外看去。对面是一架驴车,八月天里,已经有些冷了,车上只挂了几面青纱帐,风掀起纱帐的一角,露出里面衣衫不整,靠在榻上的男人。
秦处安也坐过去,向外看,见此情景,忙拉了拉商景徽的衣袖,低声道:“殿下,别看。”
经过方才那一遭急刹,又有如今喧哗,按理说早该酒醒了。而对面的人竟跟醉死了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既不知下车赔礼,也不知避开相让。
绝对是装傻。
当街冲撞皇室宗亲的车驾,按律该治大不敬之罪,毕竟权势再大,也大不过皇家。
但……如今这人有点特殊。
秦处安又看了一眼外头那不伦不类的驴车,以及车里极度不雅的人,问:“永宁侯府?罗大公子么?”
底下车夫连连称是。
马车里头二人对视一眼,皆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那就不稀奇了。
如今这云阳城里,人尽皆知,永宁侯府三房的长子罗崇尉,是个疯子。
不过这位罗大公子的疯癫行径,比起对他自己的伤害来说,并不算伤天害理。
比如,罗崇尉在城外后山给自己买了块林子,没事爱跑到林子里喝酒,喝醉了就漫山遍野地跑来跑去。当然,不是正经的瞎跑,是袒胸露乳衣衫不整地乱跑。
再比如,一年四季,不论春夏秋冬,罗大公子总是驾着一辆挂满帷幔的驴车,满云阳城游荡,他自己就躺在隐隐约约的帷幔后头,衣衫不整地睡大觉。
还有,这位罗大公子爱当街扔钱。曾经有许多次,罗崇尉走在街上,见有百姓衣衫褴褛或当街乞讨,喜欢随便撒些银子——这当然是件令人追捧的好事。
不过很遗憾,罗公子这种大方行为,导致其出门过街则被百姓围堵。为了保证云阳城的安宁,罗公子不幸被父亲剥夺了手握金银的权利。罗公子受追捧的机会也自然就随之消失了。
但是,疯癫归疯癫,罗崇尉没有被众人直呼疯子,反而还能被尊称一声“罗公子”,并非因起“世家公子”的显赫名头,而是有其另一重叫人心服口服的缘由。
这位罗大公子,很有才华。
罗崇尉十七岁时,正儿八经进士及第,是走过科举正途的。只是,考取功名之后,他便如同完成了任务一般,放浪形骸去了。
不过,罗公子偶尔还会在醉酒之后,写下几篇惊世骇俗的文章。就连当世文章第一的名士,也曾经评价罗崇尉:
“虽放浪不羁,性情怪诞,然其文可比前代贤士,贯古今之奇。”
这位罗公子,便是凭着这样的奇葩行径,获得了整个云阳城的谦让。
“如果是他的话,不如就放过去算了。”秦处安一脸同情,道。
商景徽按了按眉心,对底下的马夫道:“速速避让,这条路若继续堵着,招来了禁军,可就没人能饶恕你们了。”
车夫大喜,赶紧牵着驴,拉着那风格怪异的车靠到了路边,给公主车驾让出路来。
此处距离丽景园已经不远了,又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公主和驸马便回家了。
进了门,秦处安才说:“这罗家祖坟别是有什么问题吧?罗正肃虽袭侯爵,任枢密副使,可好色至极,为人不正经;罗正文在国子监任司业,虽为人正经,可实在平平无奇。子孙辈便更不像话了,罗正肃妻妾成群,外室还养了一大堆,子女十几个,却皆是纨绔,没一个能成器的;那罗正文只有一儿一女,偏偏儿子还是个疯子。”
商景徽哂笑,道:“代代相承的家门不幸罢了。”
“哦?”秦处安一听,来了兴致,便道:“公主可否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