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将迈入25岁的这一年,佟真知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本以为留洋五年归国继承家产,没曾想出国的第四年,家里破产了。
秘书哽咽着给他打电话:“佟总,您不能抛下我啊。”
美国正是午夜,佟真知面对着面前一块比一块大的显示屏上未完成的模型,怀疑自家秘书是不是背着自己在别的公司挣外快打错电话了。
“佟总,你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啊,我老婆还等着我赚钱养家呢。”说完又在电话那端声泪俱下地哭起来。
佟总:“陈彬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要走了?”
陈彬:“?”
佟真知:“?”
两个小时后,佟真知了解完来龙去脉,默默挂断了陈彬鬼哭狼嚎的电话,在凌晨两点的美国街道,不可置信地拿着放了五六七八张卡的钱包走进楼下转角的便利店。
他随手拿了瓶咖啡,店员第五次对他说出“抱歉,不知道您是否有现金或是还有可以用的卡”。
一定是做模型做出幻觉了。
*****
一年之后,他又一次降落在国内的机场,带着那一沓如同废纸的银行卡,见到了陈彬。
低价的航空公司让他在十几个小时的航行中听了无数次广告,十美元一瓶的合成矿泉水似乎在逼迫干燥冷气下的乘客拿出信用卡为此乖乖买单。
“没死在异国他乡,至少不能死在回国的飞机上。”
在渴死和天价矿泉水之间,佟真知还是递出银行卡,让空姐划走了账户上的十美元。
他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听着邻座此起彼伏的鼾声,预估着卡里的钱能不能支持他完成一次升舱。
当然了,是经济舱。
在整个人被机舱清新剂腌入味、关节僵化,头脑发昏,口干舌燥的第十二个小时之后,飞机落地。
海关扫过他套着驴家真皮护照保护套的护照,抬手盖下印章。
他拖着成山的行李走出海关,呼吸下回国的第一口空气。
“咳咳咳…”谁他妈的在抽烟。
隔壁的男人正如痴如醉地吸着廉价香烟,佟真知看得一口老血要吐出来,他不动声色地屏住了呼吸。
“滴滴——”远处传来喇叭声,陈彬开着先前佟真知配给他的大众停在他面前。
陈彬今天西装领带手表齐全,车也擦得崭新,按下后备箱的按钮把佟真知的行李搬进后备箱。
待他坐进车内,才如同得水的鱼一般大口呼吸起来。
“佟总!佟总您别激动呀…”
“陈彬你说实话,”佟真知坐在车里,扫视着他,“家里是不是根本没破产。”
说完,陈彬手上几十万的手表反射出一道光线刺进他眼里。
陈彬有些心虚地拉了拉明显见短的袖子:“呃,这个。破产是真破产,不信您去看清算程序。”
佟真知挥了挥手,不想再听下去。
“不过——”陈彬一个急刹车,话说了一半。
佟真知稳住身形:“不过什么?”
“不过您的公寓还在,我们现在回去。”
佟总:“…废话,我自己买的房子能不在吗?”
《破产法》规定,破产清算中,只涉及破产主体的资产。
陈彬挠挠头:“我这不是安慰你呢。”
车辆缓缓驶出机场高速汇入连通市区的高架,佟真知坐了半天的飞机,眼下实在是坐立难安,索性整个人在后座躺下,蜷缩在座椅里。
他现在无比庆幸当年自己买了一套公寓。
靠他不靠谱的爹不如靠自己。
他闭着眼,双手环抱在胸前,发丝随着路面的起伏而晃动。
他深棕色的头发,把棱角分明的脸型都柔和了几分。双眼皮和浓密的睫毛有九分像母亲,剩下的一分说不上遗传,只是右眼眼下和父亲有一颗相同位置的泪痣。
“家里还有多少人?”就在陈彬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佟真知忽然开口。
“公司的话都遣散了,员工拿了工资补偿款都走了。”陈彬捉摸不定地开口。
“家里,我身边。”佟真知睁开了一只眼,透过后视镜观察者陈彬的神情。
行李箱中心理学毕业文凭上的校长签名还没干。
陈彬:“放心,大家伙都在。”
佟真知:“那为什么今天是你来接我。”
佟真知的司机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中年男人,地中海,没有啤酒肚,是他妈妈改嫁前的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