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城,仙山脚下最繁华的都城,才一下山,各种食物的诱人香味扑鼻而来,季屿霄深吸一口,肚子诚实地打了个响亮的肠鸣。
裴清寂没忍住笑出了声,探手摸了摸他的肚子,“威力这么大?”
像放了个炮一样。
季屿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顺势握住师尊的手,十指相扣,凑到唇边亲了一口,“我饿了嘛,你又笑我。”
他的语气幽幽怨怨,眼里的甜蜜却要满溢出来。
下山以来,师尊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松快了不少,阳光铺天盖地地洒落下来,金光四溢,他整个人沐浴在融融暖光中,像是被光照透了,由里到外都透着温暖和鲜活。
季屿霄就这么沉沉地看着他,随他一同呼吸凡尘的烟火气,用视线将他一寸一寸描摹。
一缕晨阳落在裴清寂的侧脸,将细小的绒毛被照亮,他整个人被一片浅金色的光晕温柔笼罩住。
瑞风眸子里映着清清透透的笑意,像春风轻拂下荡漾的清波,一圈一圈,荡进了季屿霄的心里。
看不够,怎么也看不够。
不是因为颜控才这么痴汉,而是由衷地觉得这个人好看。
好看到让人挪不开眼,想看他笑、看他生气、看他无奈,想记住他所有生动的模样,甚至忍不住想象他将来长了皱纹的样子,一定也是极好看、极可爱的。
都说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季屿霄暗自奢望,日子能不能慢点再慢点,十年、二十年,让我陪着他慢慢变老,让他即使忘了我,也会自血脉间寻到我的温度。
季屿霄想记住岁月在裴清寂脸上留下的一切痕迹,想在每一个午后坐在家门前,晒着太阳,细数他脸上的每一道纹路,想在师尊别扭又害羞的神情里,捧着那张白皙的脸,笑意盈盈地如数家珍:
这一条像害羞的小姑娘,不轻易露面,笑起来才有,长在眼角,浅浅一道弯月牙,点缀着你的笑,只有对着我时才会出来露面。
那一条颇有些顽固,占据着唇角,本不显眼,却在情动时随着唇畔微微颤动,它旁边还有一颗小痣,于是我每次吻你之前,总要先亲亲它们。
如果能陪你这么多年就好了。
季屿霄此行最后悔的,就是陪裴清寂进了一家医馆。
以前有人问他,善意的谎言对于被害者究竟是拯救还是更深的伤害,那时候的回答是什么来着,与其沉浸在虚假的安慰里,不如接受残忍的现实,人不能在虚构的温床里躲一辈子。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天真又偏见,现在的他迫切地希望谎言能筑起一道坚固的堤坝,将洪流而至的真相拦截在外。
“气血已竭,五内枯槁……” 老中医枯瘦的手指搭在裴清寂腕上,在寸关尺三脉间沉浮移按,“最多一月,哎……”
屋内,沉水香缓慢燃烧,飘出一股舒舒缓缓的安神香气。
季屿霄却觉得这味道十分刺鼻。
裴清寂的神情异常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将所有剧烈的波澜都敛入水下。
他回头看向季屿霄,甚至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眸中满是释然。
“你笑什么?”季屿霄实在不理解他,明明我来了,我会对你好,为什么得知和我朝夕相处的时间无限缩短时还能笑得出来?
你怎么不干脆再捅我一刀?捅死我算了。
不想要我了,还对我笑,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
他实在控制不住表情,也收不住心里的愤怒和委屈,第一次甩下脸色,夺门而出。
刚才还畅想了和他的未来,还想等着他老了,调侃他新长出来的皱纹,明明都准备好和你长长久久地厮守下去,你却对能尽早丢下我这个事实露出笑容。
你但凡皱皱眉头我都不会这么伤心!
他一下子冲出去好远,眼睛血红一片,眼泪控制不住地滚滚往下掉,怎么也擦不干。
阳光还是那么暖,不久之前还觉得这金光照亮了一个很漂亮、想一生珍重的人,现在却觉得这阳光好是残忍,青天白日里,将他一片不留地凌迟。
血好像流了一地,定睛看去,却是点点泪痕。
季屿霄觉得自己像个死而不腐的僵尸,再热的光都照不透,只能僵硬着身子直直往前跑,疯子一样,不管是撞到人还是被撞了都没有任何感觉。
眼睛已经被眼泪淹了,再也看不清什么,五官关闭了感官通道,只剩下耳朵尽职尽责地嗡鸣一片,吵得他头痛欲裂,以至于都没听到裴清寂在身后叫他,直到被抓住手臂,他才猛地停下来。
不想回头。
裴清寂你个薄情男、负心汉,尽会欺负我。
“屿霄,回头看我。”裴清寂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他甚至扣住季屿霄的十指,用冰凉的指尖摩挲那滚烫的掌心。
师尊的手好凉,得给他捂捂。
脑子里一瞬间冒出了这个想法,手掌不自觉收紧,把裴清寂的手牢牢握紧。
“你还追上来做什么?不是都不要我了?”他眼泪纵横地控诉,头一次委屈失落成这样,明明自己的神经没有这么脆弱,裴清寂只用一个笑,就逼得自己崩溃至此。
一旁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因为爹不给他买糖葫芦,嘴一瘪一屁股坐地上正预备嗷嗷大哭,才刚开嗓,身旁一道更悲切的哭声直接把他的虚张声势倒逼了回去。
什么人啊,比我还能哭。
他看过去,一个人高马大的黑衣哥哥哭得比自己还惨,一看就是真哭,眼泪擦都擦不干,另一个白衣哥哥抬手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口。